孤独尽头 一生一世

孤独尽头 一生一世

Cheric 读加西亚·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

循着马尔克斯不紧不慢的叙述,我原以为这大概是道尽了医生和菲尔明娜门当户对的爱情的种种过往。医生因为捉鹦鹉动了腿脚一不小心先离开了人世,这让步入年迈的菲尔明娜痛哭流涕,共同经历了大半辈子的爱情多么让人珍贵,小说刚开始给出这样的画面满是遗憾。不过看到最后,我觉得被戏弄了,一脸茫然,而马尔克斯却在一旁偷笑。这种茫然是一种怀疑,却又合情合理。基于这些再来思考爱情这个永恒的话题,不难得出一些有违常理的结论。

整个故事其实并不复杂,用现在带着调侃意味的大白话讲,就是穷小子年轻时追求白富美未果,白富美和高富帅在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穷小子不死心一辈子没娶老婆等着白富美,同时却又风流度日。高富帅老来一场意外先走一步,穷小子趁虚而入终于和白富美在一起了。

这样的故事已经不知道被多少人写过,在马尔克斯的笔下,却成为了一段跨越世纪的爱情。我们可以说,马尔克斯用了各种细节各种支线让这个简单的故事有了深刻的内核。他在其中写尽了所有的爱情种类,暗恋、初恋、失恋、单恋、等待、殉情、丧偶、偷情、婚外恋、夫妻亲情、露水姻缘、黄昏暮情、老少畸爱……

在阿里萨一见钟情于菲尔明娜时,我为他感到遗憾。作者在开头就告诉了我们,医生是和菲尔明娜结婚并且相伴到老的人,他们恩爱,般配,成为佳话。而阿里萨这个穷小子一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上帝视角来看,确凿无疑。于是,当他失望,当他半夜里痛苦哀嚎,卧床不起,消沉绝望的时候,我们不由地同情他。这是和爱情擦肩而过吧,年轻的我们都渴望与爱上的人共度此生。当医生出现时,我们又会惊羡真是般配,成熟的人总是具有魅力,那种学识、绅士总能带来无限的安全感,菲尔明娜选择了医生真是理智,哪怕我们知晓菲尔明娜起初并没有多喜欢他,甚至婚后的生活索然无味。但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每天一起生活,从容不迫地开始婚姻,不紧不慢一起变老。流年似水,再浓的爱也会冲淡,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智慧带给我们的感动不必言说。菲尔明娜和医生是相爱的,这点毋庸置疑。医生在临死前对菲尔明娜的告白是那么的汹涌,溢于言表。菲尔明娜同样也是深爱着他,这点在医生中年一次出轨我们可以感受到。那一刻作为读者,我同样感到不可思议,同样落寞,千百般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设定。当我以为这本书是写医生和菲尔明娜简淡的爱情时,我自然是希望看到他们的点滴,他们的成长。当然看到结尾才知道医生一直都不是主角,阿里萨才是。

阿里萨从消沉转为决心等待,这样的转变是他这一生最煎熬的时刻。不结婚没有家庭一直到老,却又游离在无数个寡妇、人妻、甚至萝莉之中。我们对他喜欢不起来因为他猎艳,性爱分离不完全,我们能肯定他是个流氓,下作。但我们又对他讨厌不起来,因为他确实在等待着菲尔明娜,永恒的忠贞和不渝的向往这一点都不夸张。所以就是这样的人物,满是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爱他厌他,他却都是怀着永恒的热情在等待爱情,不介入他们的婚姻,等待医生的死去,菲尔明娜成为寡妇才真正开始进入她的生活。我们说他无比下流毫无道德,却又在这里充满矛盾。阿里萨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漩涡,让人又爱又恨。

医生死去,菲尔明娜守寡,阿里萨重新用信件展开攻势。那些陈俗滥调的情书一去不返,自然出现的便是穷尽一生往上爬,变得富有,有地位,同时等待爱情的汹涌画面,不过阿里萨总是叙述这些经历所得出的思考,那些关于人生的,命运的,死亡的理解。一个新的阿里萨呈现在菲尔明娜的面前。原本我并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结果。这把年纪的爱情,大概都是因为孤独所以渴望陪伴吧。当他们步入夹板登上游轮,在海上相伴时,又是那么迫切地希望他们在一起共度余生。当最后阿里萨许诺“一生一世”时总算松了口气,这是爱情啊,最真实的爱情啊,似乎医生和菲尔明娜的爱情在阿里萨无尽等待面前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作为读者的我是矛盾的,盲目地选择相信,也盲目地抛出怀疑。马尔克斯用了最舒服的调性给我们讲述了这样的故事,同时也隐含地留下了问题,既然这些都是爱情,那么爱情到底是什么,爱情需要够纯粹吗,爱情只能一次一生吗,爱情美丽吗,爱情丑陋吗……

可以说,以上问题我都没办法讲出多么具有普适性的观点,因为这问题本身就没有答案。马尔克斯似乎就是在打破我们对于爱情的种种幻想,打破伦理道德,打破世俗认定,只把爱情留给情绪,这无关品质道德,只要做了选择,那就都是爱,只要彼此相爱,那就都是歌颂。

意外的是,故事里面的人物都是那么得宽容和洒脱,我向往的同时也在思考。这种洒脱源于什么呢,这种宽容是否是对爱情的不尊重呢,爱情到底存在吗?自然也找不到答案。我唯一感慨,也可以算是领悟的,就是对于爱情不再那么固执。我们不会说阿里萨是固执的,因为爱情是他的信仰,是他活下去的动力。而我所得到的一点感悟,就是从容去爱,不问结局。因为这辈子只有到老才可以做一个总结,谁是最爱。既然如此,不妨冒险,好歹失去。看书前的几天正碰上感情问题,一度陷在其中无法自拔。这本书恰好给出了一点方向。

有人说,我曾见过逆流的风,壮美的山河,无垠星空与绵延久远的青山。仰慕渐变哀愁,如此我想未曾拥有哪怕一点。

深邃的孤独总是浓烈,悲壮,无可奈何的。而爱情到来的时候,对于孤独的驱逐则是猛烈的,不问缘由的。它会以各种形式进入你我的生命,抛开一切看爱情,它就足够纯粹,不抛开一切,那也许肮脏不堪。

如果我能碰巧与你人海相遇,碰巧相知经历,我能给与最大的慷慨就是无谓得失。一生一世藏在孤独尽头,若是有幸最终握手言别,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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